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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月,去民和隆治赏梨花
来源:    时间:2023年04月18日    











□文/韩丹

汽车在湟水河宽阔的谷地里穿行,顺着笔直的路面看,云朵低低地浮在山间,好像一伸手就能触到它松软的外衣。河谷两岸的山脉,少有植被,只是薄薄的一层草甸。云影从一个山头移到另一个山头,清晰可见。看这样的山和云影,总是让我心生愉悦,因为它瞬息万变却又缓慢悠然。

一路上清凉的风,透明度很高的阳光,时时出现在路边的丹霞山间,大团大团低矮的云,都四月了才开放在房前屋后的桃花、李花,一切的一切,无不在提醒我,这是在高原的河谷里行进。

汽车拐弯,扎进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一条叫“下川口”的沟岔里——这一趟,和先生说好,是去看隆治的梨花。说是看梨花,我倒想起梨子来了。

民和县隆治乡的梨远近闻名,最初看见是在小城的街角。它们躺在三轮车的后斗里,默默等待。有人来,苫在果子上的薄被一揭,满眼的橙黄圆润,周身还覆一层晶亮的油脂。黄蜂闻着果香赶来了,蹑手蹑脚地从一个梨爬到另一个梨上去。有时候,没有顾客来,卖梨的人便钻进驾驶室里,两只脚搭在车窗上摇晃,玩他的手机,好像车上的梨子跟他没什么关系。当地人都把这样的梨叫“宛儿”。宛儿,宛儿。舌头在口腔里打一个转儿,又一个转儿,把一个儿化音送出去,怎么念,都像是在呼唤某个美丽女子的名字。

我想起那个唐朝的复姓上官的女子,当她端坐深宫,仔细检阅各地进贡的果品时,是不是跟“宛儿梨”有过一面之缘?相形之下,她会不会嫌弃它的个头和口感?但更多的时候,无论我怎样猜想,都找不出她们之间更多的关联。尽管人们都称它为“软儿梨”,但我还是爱叫它“宛儿”。宛儿,宛儿。似乎多叫几声,果子也变得绵软起来。

我在春花开放的时候,就想到秋来吃果子的事情,是不是有些心急了呢?等真正把果子咬在嘴里,是不是又会想念春天满树的花朵呢?人总是这样,难以心属当下,一心一意。

四月的高原,寒意未消,阳光倒是日渐强烈了,照得路面一片寡白。我们在这泛着白光的路上走着,看沟岔里的花树像灯笼一样,一棵棵挂在庄廓和田园边上。无桃花、李花、梨花,娇艳和素淡映衬着,是四季里最先到来的一抹色彩。尽管这样,比起内地,这里的春天还是迟到了一个月。

人们珍视这迟来的春天,看着好不容易才开放的花朵,便站到山头,对着沟谷里自家的庄廓,掩起一只耳朵唱:“桃花花红来,梨(李)花白……”是李花,还是梨花,在“花儿”里听来都是一个音,到底是哪一种花,已经不打紧了。

有车子从后面赶上来一一超过去,前面的卡车还在缓慢摇晃。卡车突发故障,水箱泄露,水花在阳光里银线一样四处喷溅。司机停了车,拿着工具走下来。是个叼着香烟的汉子,脸色黑红,牛仔裤上油迹斑斑,印花体恤也不再光鲜。突然想,那些早年奔走在“丝绸之路”南道上的出门人,是不是也像这个样子。

我们的汽车绕过大卡车,把那个司机,连同他散落在地的工具甩在脑后。

眼前一片豁然开朗。

远山上有雪,一座连着一座,组成起伏的白线在阳光下闪耀,那里的云朵和雾气缠绕,染上了天空的幽蓝,朦胧一片。近处,我们已经在村庄里穿行,平房和小院一一滑过去,桃李的花枝跳脱出来,粉的、白的,一大簇一大簇掩映在院墙之间。也有土墙房子,圆木堆在门口,三两妇女坐在院前闲聊,穿着棉马甲、绒线拖鞋。孩子们追追打打,脸上有“高原红”,更小一点的孩子站在原地,在吮自己的手指头。这样看远又看近,看近又看远,觉得平常事物都有了一种陌生感,雪山在清冷之中透着人世的温暖,庄廓和花树又携着一丝远山吹来的料峭春寒。

原以为,哪里的梨树都一样,哪里的梨花都是“千堆雪”,到了隆治我才发现,不是这样的。

我在桥头村邂逅了一棵梨树,是在转过好几个巷道才站到它面前的。那是一面二层楼高的土墙,墙由大板夯筑,墙体里还夹杂着秸秆和野草的碎屑,墙角种着一棵梨树,怕是年深日久了,树干比成人一抱还要粗。低处的花枝在这面黄褐的土墙上伸展,怎么看,都是一幅做旧的熟宣纸上的工笔画,那花瓣,就像是拿钛白调和水,细细染过。有风吹来,花朵竟在纸上轻颤,像在画里活了。树下,水渠流过,淙淙有声,还带走零落的花瓣。转一个身,隔着一小片玉米地(玉米苗还没有长高,陷在巴掌大的塑料薄膜里),是另一户人家的庄廓。依然是梨树,花枝蓬勃。我走近几步,一只狗从檐下窜出来,汪汪叫两声,扯得铁链子哗哗响,还弄翻了它的食盆。小院寂静,花下的木门紧闭,主人或许去村口看梨花节的演出了。牛棚里有牲口在吃草,瞪着一双大眼睛远远地望着我,棚子边上,是堆成了小山的劈柴,柴上还整齐地码放着去年秋天的玉米芯。

再往远一点看,有人家,有田园,还有梨树,梨花云一样笼住他们的庄廓……我忽然很想家。

有梨树的地方就有人、有家园、有从地里回来,拿梨就着馍咽下的大人,有让梨的孩子,有梨木做成的炕桌、椅子和八仙桌。

千百年来,沿着湟水河走来、停歇、又匆匆离开的人,在这异乡的土屋前、梨树下,会不会如我一样生出思乡之情?

我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,湟水河及其支流冲刷而成的谷地,据史料记载,是“丝绸之路”南道的重要通道,被称为“丝绸之路青海道”。青海道分北中南三条。不论哪一条,都要经过湟水谷地。汉唐以来,无数商人、驼队、使者、士兵、将领、旅人、牧民、传教士在这段河谷间奔走、停留、贸易,再离去,带着东方的丝绸、金银器皿、茶叶、纸张……带着西域的马匹、香料、皮革、葡萄、苜蓿、石榴、菠菜、胡豆……甚至还有奴隶。在这条繁忙的道路上,至今还散落着各国钱币、瓷器以及玉石的碎屑,大宛马的蹄铁,丝绸的残片……

我伸出手,摸一摸路边的半截土墙,龟裂了的梨树的树干,想着这样的庄廓、果木、村庄和集镇曾经温暖了多少“丝绸之路”上的行人,慰藉了多少旅途中的艰辛和疲惫。那些丝路上的文化重镇就像一座座灯塔,一个个港湾,为往来行人指明方向,方便他们停留歇脚。

走得累了,在一棵梨树下坐着,风从四面吹来,有高原的清凉,也有高原的敞阔和明媚,梨花的香气里有丝丝甜意。二十米开外,公路上的车辆疾驰。春时,人们沿着河谷来赏梨花,过梨花节,听“花儿”会,在会场上贩卖鞋帽、袜子、头巾、零食、烟叶、酿皮、甜醅……秋来,人们又循着同样的路,把“宛儿梨”带出去,带到乐都、平安、循化、同仁的大街小巷、水果商店或者超市的柜台,当然,也带进农产品加工厂,成为包装时新的饮料,销往全国各地……

时代更迭,许多事情变了,而不变的是,丝路依然繁忙。车辆来往中,我似乎又听到古丝绸之路上那悠悠的驼铃声。

(本版图片除署名外,由民和文化旅游局提供。)